随便扯扯:我为什么喜欢恭苏船戏

三径就荒 2014-09-15


古剑特别吸引我的一点就是其中的隐喻和象征,场景和意象用得好了不仅能传达出要表达的主题,而且富有诗意。时间久了,即使忘掉了剧情,也会记得那么几个场面。琴川花灯夜恭苏浮舟,祖洲榣山月下龙凤“重逢”,忘川蒿里母子“对话”,以及青玉坛密室里的梦魂枝,都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忍不住时时回味的场景。

琴川花灯夜恭苏船上夜谈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话的开头和结尾,剧情上看是嘘寒问暖兼小心试探,是二人友谊的展开,但更重要的是引出“琴心剑魄”的题,表明这两个人身上寄托着整个作品的核心意涵;第二部分则是中间以风晴雪放灯为引穿插的关于生死的讨论,剧情上推动寻找起死回生药的主线,更重要的是揭示人物对生死命运的态度。

“都道是人死灯灭,便如这灯会盛景,终有尽时。人生岂非正如夜间行船,黑暗之中时而光华满目,时而不见五指,然而灯会熄灭,船会停止,时岁与生死本是凡人无法可想,无计可施。少恭不自量力,妄想逆天行事,看一看凡人若有朝一日超越生死,又将是何种光景?”

如这段核心台词所示,这场戏里船和灯是两个最重要的意象。

夜间泛舟,奏乐赋情,论及生死,这些要素明显呼应着赤壁赋的意境,使得这个场景格外有意思。前赤壁赋里苏子与客泛舟月下,客以洞箫作悲凉之调,兼发凋零之叹,恰似此处欧阳少恭“每见繁盛,必感凋零”;而苏子应答里所表现的对物我、生死的达观态度,恰与故事结尾时百里屠苏所成长到的境界一致,这样的一幕仿佛已经暗示了结局,只是此时在琴川的船上,少年还只有沉默。而沉默之下是对命运的不忿,此时的二人虽各怀目的,但却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船这个意象为什么美妙呢?除了上面说的,漂泊无依的隐喻,水上的船还有进一步的象征意味,就是社会区隔,秩序缺失,以及精神的不安与动荡。福柯在《疯癫与文明》的开头分析中世纪运送麻风病人和疯子的“愚人船”时曾这么描述:

“病人被囚在船上,无处逃遁。他被送到干支百叉的江河上或茫茫无际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给脱离尘世的、不可捉摸的命运;他成了最自由、最开放的地方的囚徒:被牢牢束缚在有无数去向的路口。他是最典型的人生旅客,是旅行的囚徒。他将去的地方是未知的,正如他一旦下了船,人们不知他来自何方。只有在两个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当中的不毛之地里,才有他的真理和他的故乡。”

我觉得,把恭苏二人比作愚人船里的乘客,也未尝不可。

再说说灯。赤壁赋里客作萧条之曲是因为望着一轮满月而听到苏子颂月出之章的歌声,而这场戏里欧阳少恭发凋零之叹则是望着彼岸放灯的姑娘。“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这里的燎就是灯烛。明月与美人、灯烛成为可以相互置换的意象,或是滥觞于此。古诗里灯烛有这么些内涵:友人欢聚,美人相伴,相思圆缺,忧患无常,渴求光明,尽心无悔……风晴雪在岸上放出的花灯漂向水中央,扣在船舷上,姑娘向船中人招手,船上的两人应声抬头,光华满目。这个关于灯的场景简直可以说是包含了灯这个意象的各个层面,虽然很多层意思只看此时的剧情尚且无法体会。整个故事结束时再回看这一幕,便觉得意味丰富起来。

彼岸浮灯dlc里对船和灯这两个隐喻的呼应,则使得故事的主题更为完整。活下来的方兰生偶尔想起那两个死透了的人,便“好像是在这漆黑的河面上不知漂去哪里”,孙月言则“像这河上的灯一样漂亮”。失序的命运永远站在自由的路口,眺望对岸人间烟火。而曾经作为明灯的风晴雪,此时正决心燃尽自己的生命,去叩问救赎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