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皇帝冠着旒冕，玄衣朱裳，居高临下递过来一只玉盏。

“喝吧，仲达。”他说，“这可是朕的血。”

鼻腔盈满了葡萄酒的芬芳，过于熟悉的气息使得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那人的脸。

我都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只见半边腐肉，半边枯骨，枯骨中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中涌出虫蚁沿着白骨爬行，而腐烂的那边眼珠子夺眶而出，随着额前玉旒的摆动摇摇欲坠。

喉中一阵腥甜，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便从梦境中脱出，一边接着咳个痛快一边睁眼看向床榻边。

长女和两个外孙都开始唤他。看来是特意来看望，已在屋里静守了许久。

听着问候的话语，他眯起眼睛，目光在外孙们的面庞上颤巍巍地徘徊，像是在层层拂去尘土，让一些遥远的、锋利的碎片显露出来。他找到了武皇帝的眉毛和荀令君的鼻梁，如认出年轻的自己一般，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啊。”他的皱纹堆出微笑的弧度，“等你们长大了，当共有这天下。”

日落前的金红色阳光透过窗子，斜照在床前。

晚上儿子们回来看他时，他单独留下了长子。

“子元，我做了梦。王彦云向我索命来了。”那是好多天前的梦了。

儿子握住他的手，似是要宽慰他。

“这样的梦，怕是不会少，醒来也未必都记得住。”而他接着说。

“你也会有这样的梦。”覆手在儿子的手背上，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一场提前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