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隔一江水

一把甘蔗渣 2015-05-17


1.


只隔着条长江大街两两相望,最近的校门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东吴大学和魏晋大学从建校时起就这么宿命般地成为了死敌。而人们说到这两所学校的时候多半会提一提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二校曾经合而为一利国利民的浪漫往事。

“真是荒谬透顶,愚不可及。”陆抗说。此时他正走在魏晋大学的校园里,在傍晚金红色的阳光中对该校建筑的华而不实深表遗憾。

“同意,而且当时一起合并的明明还有西蜀大学,现在却不见人提,可见论者旨在挑拨贵校与敝校掐架,而已。”羊祜的语速和步调一样不紧不慢,好像这个话题并不是他挑起的一样。

“同学,你还没告诉我理教115怎么走。”陆抗停下了脚步。

“敝校理教地形很复杂的,你跟我来就是。”

“不是假设你路痴,是我缺乏精确描述的能力。”羊祜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陆抗只得道谢。

于是二人在接下来的路上交换了姓名和专业。羊祜,魏晋大学哲学系。陆抗,东吴大学生物系。

简直无法交流。陆抗直觉上感到眼前这个人可以和自己掐进化论掐中医掐实验伦理乃至掐猫可爱还是狗可爱掐到天荒地老。

“你来蹭课?晚上的课还早,可以先占个位子然后去吃个饭。”

“不,找人。”陆抗决定尽量少说话。

“那你确定你们约的是理教115?”

陆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只说了个“嗯”字。于是羊祜没有再说话,只管领路,保持着比陆抗快半步的速度和高深莫测的神情。

羊祜在人来人往的过道中央站定,仿佛湍流之中一沙洲,指了指周围的教室门牌,平静地向陆抗宣布:“你看,理教并没有115……”

陆抗定睛看了看这栋教学楼诡异的教室编号,真的没有115,在113和117之间是扇锁着的无牌号小铁门,门上结着蜘蛛网,而铁门后面分明是堵墙,结结实实的水泥。

“还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请不要客气。”羊祜说。

“我需要查一下全琮老师的课表。”

“哦,生物系的吗……”羊祜开始翻手机,“系统里说他今天没课啊,唯一的课是在周四也就是昨天,时间是下午的7-8节,地点是二教306,谁跟你说他今天下午理教115有课的?”

“我老……师。”

“所以你是来替导师跑腿的?”羊祜同情地歪了歪头,“都这个点了,又是周五,估计你今天是完不成任务了。”

“这么肯定,你没听说过搞生物的都是长在实验室里的吗?”

“如果这位全老师也是这样的话你还有必要到教室来堵他吗?”

陆抗无法反驳,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

羊祜保持礼貌没有跟得很近,但还是不小心听到了局部电话内容,其中信息量最大的一句话是陆抗说:“老爸,全老师这是在耍你吧。”

羊祜的内心活动在“别人家的八卦你别猜”和“最讨厌你们这些学二代了”之间切换了一会,最终向打完电话的陆抗露出一个波澜不惊的温和笑容,并在陆抗道谢完毕之后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饮食优劣的问题也是魏晋大学和东吴大学之间漫长而持久的掐架中的一个重要论题。名为“魏晋家园食堂的手抓羊肉和东吴兰苑餐厅的清蒸鲈鱼哪个才是真绝色”的帖子曾经在高校论坛的生活区掐了十几页,最终因为对骂太严重而被管理员封了帖。两校同学分别组队去隔壁学校刷食堂回来之后在论坛上repo并掐架的帖子至今时常出现,而且每次出现,必上首页。想到这点,陆抗欣然应允:“那么有劳你推荐推荐好吃的。”

羊祜却带陆抗去了他之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岘山咖啡。要知道他可是论坛生活区的忠实潜水者,任何一个掐食堂帖里提到过的食堂和周边餐厅他都不会没印象。况且这还是个集餐饮、约会、社团开会、自习刷夜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馆子,怎么就被广大人民群众给无视掉了呢。

“这儿位置对我们学校的人来说有点偏,所以人不多,不过离你们倒是比较近了。”羊祜说,“特别适合从晚饭一直待到早饭,我期末就靠这儿活。店老板说我是‘岘山的幽灵’。”

岘山咖啡的菜单上都是些简单的西餐,意面之类的,性价比确实很不错。陆抗吃着,心里默默给打了个八十五分。

但与吃什么相比,羊祜接下来讲的故事更令陆抗在意。

他说:“既然提到幽灵,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理教115的故事。”

于是羊祜一本正经地讲了个鬼故事,情节是一位上晚自习的同学去理教117,却踏入了理教115的异次元,那是一个空旷得反常的大教室,除了那位同学自己,仅有一位后脑勺和身体都和墙壁长在一起的男同学,原来那是建理教时施工队里的一个穷苦小伙子,为了改变现状十分努力,干活之余经常看书学习,却丧生于工地事故,被搅进了水泥里……

“你的语气几乎让我以为你真信这个。”陆抗评论道。

“我是不可知论者,但老实说还是有点怕鬼神的。”羊祜说。

陆抗忍住了白眼没有翻。

“理教115可是我校最著名的灵异故事,那位全老师肯定也是知道的。”羊祜开始微笑,“要不要告诉令尊大人,还是你自己决定吧,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听你打电话的。”

这笑容无比可恶,让陆抗忍不住想从宗教观到甜咸粽子跟他好好掐上三百回合。不行,不能中招。他埋头吃饭。

告别的时候羊祜像是很客气地说,欢迎来自习。陆抗笑了一下,说也欢迎你到敝校自习,心想今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2.


那时候的逍遥津公园还要收门票钱,那时候发一篇Science或者Nature就能直接确保找到终身教职,那时候空气质量预报说可吸入颗粒物而不讲PM2.5,那时候陆议还没有成为东吴大学生物系斑驳的城门上盘踞的老树根,而全琮也没有跳槽到马路对面去。

那时候孙校长还年轻,满脑子浪漫思想,有事没事喜欢去逍遥津公园乱晃,还鼓励大家都去,说是要多和隔壁师生切磋思想,发展友谊,彰显我校作为一流大学的风范气度。没错,虽然在地图上,逍遥津与两所学校距离几乎相等,但公园管理处的张主任不知道收了魏晋大学什么好处,宣布该校师生凭证免票,而东吴大学只有年票打对折的待遇。于是逍遥津顺理成章变成了魏晋大学后花园,百家争鸣,纵横捭阖,风花雪月,各种课余活动好去处。孙校长一腔热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时直接就单骑上门去拍张辽的桌子:“凭什么不给我们免票?”

据说这是一次友好的商谈,因为商谈的结果是此后孙权本人每次入园时都和善地笑着出示年票,为该校师生做出了优良表率。而对于商谈的具体过程,孙校长讳莫如深。老师同学们于是也很自觉地不问不谈,因为孙校长是个热情体贴,对待师生像家人一样的好校长,会在每年瓜熟的时候请全校师生吃免费瓜。运瓜的车辆贴着“孙氏果业”的标识停在各个食堂门口,而据说运气好的人还有机会在这甜蜜的季节里在校园中目击到传说中孙校长那个特别英俊潇洒的大哥。

陆议和全琮那时候都是积极响应孙校长的号召,不仅办了年票,还切实执行对年票物尽其用方针,有事没事就一起去逍遥津散个步望个天思考一下人生的好教师、好学生。只是可惜,并不是所有东吴人都愿意掏钱买门票去魏晋大学的实际地盘上刷存在感。于是在多数人,尤其是目光如炬的生物系学生们看来,陆老师和全助教这种以一己之躯深入敌阵卫边安民扬我校威的行为,读作约会。

这多少有点冤枉,因为起初他们真的没有约,只有会。那天全琮走着走着绕到了一块偏僻的草地,看见陆议拿着个小铲子,专心致志在地上挖着,袖子上沾着春天的新泥。如此的专注,以至于全琮的第一反应是陆老师发现了不得了的新物种,他眼前所见的是一个即将轰动植物学界的史诗级画面。说不定这个成果发表之后孙校长一高兴就把全校师生的年票给包了呢?全琮感到心潮澎湃,忍不住要加入到这史诗中去。

“陆老师,您在做什么呢?”

“哟,子璜呀,你好。”陆议抬起头,轻快地向他问好并回答了他的问题,“挖野菜。”

全琮的失落感只维持了三秒钟,就被一种新的心潮澎湃所取代。他也蹲下身:“马齿苋呀,我老家的话叫马兰头。”

“我们那边叫酱瓣草。”

“怎么吃,炒鸡蛋,凉拌还是做汤?”

“回头看看菜市有没有田螺卖,有就做粥。”

“淮南那边喜欢晒干了和毛豆一起烧肉,也满好吃的。”

“你会烧吗?”

“会呀,跟淮南的朋友学的。您提供厨房,我就请客。快速把菜弄干可以用石灰,味道比晒干的稍微差一点。”

“跑到别人家里做菜也叫请客?”

“您要不要吃?”

“好。”陆议望着全琮一脸无辜的笑容,嘴角弯得很高深。

全琮知道不是所有的研究生都有被老师请到家里吃饭的待遇,所以应该在适当的时候退而求其次,到老师家里请老师吃饭。后来他把这条人生经验传授给了自己在魏晋大学收的学生们。但那都是后话,此时他只是单纯地想让陆议吃到他做的淮南风味马齿苋烧肉,而研究生宿舍没有厨房。

也许是挖野菜挖出了某种念头,陆议没多久就改了研究方向,从生态转了遗传,几乎是从零开始。他在一次长谈之后说服了系主任吕蒙给他一年时间不带课自由闭门造车,于是陆议的实验室从此种满了拟南芥。全琮没问陆议为什么,他想这一定只是陆老师看穿了学界发展方向,遗传比生态有前途。至于这件事与自己这个养果蝇的遗传学研究生有什么关系,那大约只是增添了一个共同话题吧。当拟南芥在发育,果蝇在繁殖,而实验人除等待以外无事可做的时候,一起出去走走,交流一下CNS上新出的大paper,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后来某次这样的散步,漫无目的地走,漫无边际地聊着闲话,不知不觉就又走到了那片人迹罕至的草地,于是陆议牵住了全琮的手。

全琮脑中空白了一下,觉得好像不该就这么愣着,就说:“那天看到您挖野菜的时候,我一开始还以为见证了什么新物种的发现。”

“失望了?”陆议笑笑,手攥的更紧了些。

“有一点呢,不过您不论做什么,是一定会发大paper的,我只怕没有缘分见证。”

“现在还怕?”

“不怕了。”

风乍起,吹动衣衫和春草。



3.


陆抗回到宿舍的时候诸葛恪不出所料正在打Dota 2,用的是万年不变的死亡先知,陆抗一进门就听到那个狂热的女巫挥霍血精石的声音。

诸葛恪打Dota的时候全神贯注刀枪不入,所以当他满意地胜利而归回到现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边上观战的陆抗时,惊得差点扔了鼠标。

“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

“今天周五啊,你不回家孝敬爹?”

“目测爹需要一个人静静,我明天再回去。”

“陆老师又生哪门子闲气啊,又害我不能通宵Dota,我都跟叔长思远仲思他们约好了的……”诸葛恪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熟练地计算了一下时差,“仲思那边马上就该起床了。我们一族兄弟天各一方的,组队打两把Dota不容易。”

“你和叔长哥都到该开始锻炼身体的年龄了,熬夜陪高中生打游戏对身体不好。”

诸葛恪深深地盯了陆抗一眼,说,“真是和你爹一毛一样。”

然而和对陆老师不同,诸葛恪永远无法对陆抗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自从和陆抗做了室友,熬夜打游戏或者熬夜赶死线的机会都像陆老师的赞许一样弥足珍贵。原因很简单:陆抗是个药罐子,需要保证健康的作息和充足的睡眠。

诸葛恪思考了相当久才想明白陆老师为什么要把宝贝儿子送过来给自己这个无限延毕的博士生当室友,然后由衷感叹这招真狠。他诸葛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人生病。那时候陆议请他喝咖啡,一脸诚恳地说你年纪比较大,拜托你照顾照顾抗儿。他尚不明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不是点名批评我对师长不够恭敬对学弟学妹缺乏耐心吗?(道理是没错但我为什么要对傻逼客气?)你不是开个学术会议遇到我叔没说几句话都能和他一起埋汰我如何缺心眼吗?把儿子送过来不怕我给带坏了?陆抗刚搬过来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想半夜睡还是半夜睡,该通宵照样通宵,看陆抗睡得早也就随口说句你生活真规律,而陆抗也没说什么。结果一个月之后陆抗顺利地发起了烧,缩在被子里跟他客客气气地说师兄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带个午饭。诸葛恪当时刚睡醒,觉得他声音脸色都不对就迷迷糊糊伸手试了试陆抗额头的温度,试完之后立刻清醒地炸毛:“卧槽你怎么烧成这样?!”

然后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孙登。

四年前孙登曾经跟他开玩笑说元逊你就是格林童话里那个学害怕的傻大胆,说这话时四周一片黑暗,孙登从背后用手臂圈住他,下巴轻轻磕在他右肩上。孙登的手很凉,像两条游曳的鱼,于是诸葛恪想起那个童话的结局,说:“你要嫁给我然后教我怎么发抖吗?可是就算在德语里是一个词,发抖和害怕也是不一样的。”然后孙登就在黑暗中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个晚上的后来孙登从善如流地让诸葛恪抖得厉害,又在一年以后以一场鬼门关度假游级别的病让诸葛恪学会了害怕。他空前的觉得自己怂,感到无能为力,完全不知所措。他在ICU外头用手指绞着衣袖,绝望地对同来探视的张休和顾谭说:“我是不是真缺心眼?他病成这样我怎么看不出一点征兆?”

病情好转之后孙登那个当校长的爹当机立断决定让他休学出国疗养。诸葛恪猜想这场让自己学会害怕的病也让孙登学会了某种不曾具备的情绪,这简直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俩特别默契,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见面的场合永远还有孙权或张休或顾谭或者他们所有人,目光接触都会带来一阵阵兵荒马乱。

孙登出国的时候他没有去送,只托张休送了本格林童话。张休机智地把书颠来倒去翻了个遍,在傻大胆学害怕那篇的末尾发现了诸葛恪加的下划线:“亲爱的!是啊,这下我明白什么叫害怕了。”

诸葛恪从此特别见不得人生病,你风寒打个喷嚏他都能唠叨地叫你去趟医院。张休和顾谭对此进行了无情的嘲笑以及深情的劝解,而他摆摆手坚称你们思维太发散而且对我误会甚重。

至于陆议是如何看出端倪于是毅然舍出儿子来治他的,诸葛恪懒得去想,反正他一向抓不住陆老师的脑回路。他只是由衷感慨陆老师的稳准狠,并把分分钟发烧给你看的陆抗当一尊小神一样小心地供了起来,顺便故作轻松地和各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习惯挥手告别。陆议这招确实有效,一个PhD只要开始按时作息,就迈出了成为人类的第一步。陆抗搬进诸葛恪的寝室半年后,诸葛恪的拖延症开始有了治愈的曙光,陆老师很高兴,甚至孙校长也很高兴,指名要他去参加某个很能刷经验值的跨学科科研项目。于是诸葛恪就这么兢兢业业地过了一年多,连打Dota的时间都变得很固定,即每周五周六,因为这两个晚上陆抗回家住。

诸葛恪在微信群里豪迈地表示要放弟弟们的鸽子,然后关掉手机躺在床上默默怨念起陆抗的林黛玉体质,最后像往常一样不可避免地开始放任孙登在脑海里打转。不知过了多久,他在困倦中沮丧地翻了个身。

“师兄,要不你还是起来Dota吧。”对面黑暗中传来陆抗幽幽的声音,诸葛恪吓了一跳。

“几点了?你怎么还醒着!”

“我似乎是失眠了。”

“你也会失眠?!”



4.


陆抗在黑暗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我当然会失眠,倒是你这种平日里躺倒五分钟内就能打呼的人也会辗转反侧这种事才比较奇怪好吗。

“我听说本科生都喜欢寝室夜聊。”然而他直接起了个新话题。

“啊,没错……当年我们四个人聊到天亮也是有的。”诸葛恪迷迷糊糊地像是自说自话。

“哦。”

“……等等,你这是向往起一般本科生的生活了?不是我不陪你聊啊,冤有头债有主,剥夺你多姿多彩寝室生活的人可是你爹。”

“我又没怨你。”

“不过话说回来,人类需要你这种乖小孩,我们的坏习惯你还是不要学了。”

“哦。这话听上去有故事。”

“……哥是不会中圈套的,快睡觉。”

诸葛恪略心虚地翻了个身。此时陆抗只要再坚持追问一句他就会忍不住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趁着给人以安全感的深沉夜色晒一晒那些见不得光的真情实感。可惜陆抗的wiki百科里缺乏向长辈撒娇相关的词条,明知道诸葛恪的通宵单口相声已经涌到了嘴边就差听众一句煽风点火的喝彩,还是循着一贯的行为模式说了一声“哦”。


羊祜并不知道他晚饭时对新认识的隔壁同学随口提到的寝室夜聊给对方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他只是在睡前的固定八卦环节里向室友们打听了一下生物系的全琮老师。

“不知道。”声音阴沉沉的是贾充。

“你一个学哲学的向我们一个学法的一个学政管的打听生物系的老师,也太不着调了吧。”司马昭说,“不过马上要搬来的那位肯定熟,你到时候再问个痛快好了。”

“啥?谁?谁要搬来了?”羊祜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大新闻。

“你今天干嘛去了?自己系里新来的转系生要搬到自己寝室都不知道。”

于是羊祜才想起来前几天听大师姐说过要新来一个转系生,还是从生物系转来的。“杜预杜元凯,这孩子看来很有追求,别的生物系学生都削尖了脑袋想转经济金融的。”辛宪英当时是这么评价的。

“这样啊……有意思。不过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快?”

羊祜本以为司马昭会像往常一样得瑟自己消息就是这么灵通,然而他却出乎意料地支吾了,以致于被贾充抢了话头。

“填某人的空位,自然要稍微关注一下。”阴沉沉的声音简直要把气压都带低了。

“哟,咱们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司马昭却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死皮赖脸。

羊祜一贯把这两个人之间愉悦的明嘲暗讽当外语,不听不问不掺和。司马昭对此十分欣赏,而贾充对他的态度也渐渐从一开始的“呵呵”转为口头表扬,开始管他叫“长者”。听到这个称呼时羊祜心里千军万马奔过,面上却岿然笑道:“你明明比我大,这是为老不尊。”

当时司马昭笑得喷了泡面。

此时羊祜一如既往地从这两个人话里有话的废话里提取有用信息。“既然有人搬来,就是说,钟士季不回来了?”

“嗯,你再也不用见到他绕着走啦。人家一声不吭正式转到西蜀大学去了。”司马昭宣布。

“还听从内心的呼唤转学法律了,你也不用怕以后在哲学界和他有交集。”贾充深沉而体贴地补了一句。

“哦。”

羊祜一时有些感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一个令人头疼的存在突然彻底从生活里消失,大约像痼疾突然莫名自愈,虽然从结果来看是好事,却一时间不太适应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