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灯火并不明亮,但足以让人看清来客的憔悴。他显然还没有痊愈,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味,整个人像一张揉皱了的纸,沾染着斑驳的墨迹。他的骨骼并不魁梧,但也曾经足以牢牢地抱住他们强壮的、因悲愤而失控的主上。他们的主上,他们亲手扶持他成为了他们的宋公,他们的陛下,两个月前又亲自为他送葬。直到那时,谢晦看上去依然是挺拔的,像一棵执拗的树,在默默抗拒着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如今他却显出前所未有的嶙峋,他的怀抱似乎永远地空了下去,站在那里,让人莫名联想起关中荒野里的风。
于是傅亮涌起一阵来自更深处的不安,连忙上前,想扶这个毫无征兆来夜访并悄无声息地闯进他书房的不速之客坐下。
而眼前的病人却突然拿出了十二分的庄重,竭尽全力地向他深深一揖:“白天的事,晦都知道了。”
傅亮苦笑。今天白天他过的确实有些累,平日说话习惯轻声的他拿出了最大的音量,对着声称是依徐羡之的意思来密访的三位同僚拍桌子吼:“我们三个,同受顾命,怎能自相残杀!你们要杀谢宣明,我马上脱官帽走人,自己走,不用送!”
这人在家卧病两个月,消息倒还灵通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