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亮的颜色……”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忽然停止了喘息,说,“月亮的颜色像血一样。”
“什么?”刘虞于是也停止了动作,伸手轻抚上他的脸,借着月光去寻他的目光。今晚的月亮是苍白的,刘虞想,像个死掉的女人,饿死的。
“你相信吗?”他说,眼睛直视着他,又好像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东西,“我见过的,血色的月亮,挂在离地二三丈的天边,从升到落。那次我被胡虏包围,几十个人对数百人,从月升杀到月落,左右兄弟死掉一半,才冲出来。”他的叙述像个谨慎的史官,语气平淡,全然没有平日里人们印象中的慷慨激昂。
“其实还不止,回到营地的时候刚好日出,那太阳也不亮,而是正赤色,血一样的,升到两丈以上才像往常一样发光……你相信吗?”
事天不谨,则日月赤。刘虞皱起眉。
“那样的月亮,像死掉的女人,乌桓杀死的,鲜卑杀死的,我们幽州的女人。”
刘虞抱住他,他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相信。”刘虞吻着他肩上的伤痕,“我相信……”
2.
他熟悉蓟城的夏天,干燥,炎热,没有树荫的地方皮肤晒得发疼,鲜血洒到地上也会立刻干涸。
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在蓟城街市的空地上,讲一个关于下雨的笑话,用人们熟悉的,属于公孙伯珪的,慷慨激昂的语气。
若真是天命在你,自然会下雨救你。他这么说的时候很得意,没有什么比把一切推脱给天命更轻松的了。就好像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无可挽回的命运。这样就没有什么需要辩解,更没有什么遗憾。
而刘虞就沉默着晒了一天的太阳,有时抱歉地看着围观的人们或悲戚或茫然的神情,有时出神地眺望并不能看得十分真切的西山。最后他望着苍白的夕阳,又望向即将向刽子手下令的那个人。
公孙瓒忽然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死死盯着他。也许是彼此的距离太遥远,也许是在烈日下耗了一天,以致视野有些模糊,他似乎看到那人在人头落地之前对他无声地说了什么。然而已经结束了,他对蓟城的夏天很熟悉,这样的空气是不会下雨的,果然。
3.
为了防止田畴跑掉,他特意下了悬赏通缉令。然而根本是白费了那么大的声势,田畴不仅没跑,还端坐在刘虞的墓前等他来捉拿。这里好像刚经历了一场风雨,水珠从枝头滑落打湿了他的鬓角。
“为什么?”这是他对田畴说的第一句话。
而田畴却说:“你来晚了。”
公孙瓒希望自己没听懂田畴在说什么。
“使君命畴给将军带句话,畴把话带到,尔后将军要杀要剐,亦无憾。”
“他说什么?”
“他说,他眼里的月亮是饿死的,还有,他看到夕阳是白色的,你相信吗。”
田畴直到很久以后也没有明白刘虞的亡魂让他带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公孙瓒为何听了之后就把他圈在军中不让他见人却天天找他谈人生谈生死谈天下最后又把他放了。只是即使身在邺城的熙熙攘攘中,他仍旧不时能想起那时,公孙瓒听到那句话时,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神情烙在脑海里,令他不寒而栗,不忘初心。
冷西皮,注一下化用的人物本传以外的梗。
灵帝时,日数出东方,正赤如血,无光,高二丈余乃有景。且入西方,去地二丈,亦如之。其占曰,事天不谨,则日月赤。是时,月出入去地二三丈,皆赤如血者数矣。
献帝初平元年二月壬辰,白虹贯日。
以上两条后汉书五行志。
田畴,北平人也。刘虞为公孙瓒所害,畴追慕无已,往虞墓设鸡酒之礼,恸哭之音,动于林野,翔鸟为之凄鸣,走兽为之吟伏。畴卧于草间,忽有人通云:“刘幽州来,欲与田子泰言平生之事。”畴神悟远识,知是刘虞之魂。既近而拜,畴泣不自支,因相与进鸡酒。畴醉,虞曰:“公孙瓒求子甚急,宜窜伏以避害!”畴拜曰:“闻君臣之义,生则尽礼,今见君之灵,愿得同归九地,死且不朽,安可逃乎!”虞曰:“子万古之贞士也,深慎尔仪!”奄然不见,畴亦醉醒。
以上一条王嘉拾遗记。
然后月亮像个死女人的比喻出自王尔德的莎乐美wwwww